为什么宗教决定人类的生活习俗？ （中英文版）

不过为了让大家更深刻地理解，宗教使生活习俗、风俗习惯如此的强烈顽强，无法改变，我们再来举一些例子。例如，犹太人四处流浪分居于不同的国家，甚至语言、文字已经不同，但是由于同样信仰犹太教，信奉同一本旧约，他们的生活习俗、风俗习惯几千年来并没有什么改变，仍然是特征明显的犹太民族。而伊斯兰教徒同样特征鲜明，使同是汉人的回民如此的与众不同，他们从不吃猪肉，即使与当地习俗剧烈冲突，带来无尽的烦扰也在所不惜，男人头戴小白帽，留大胡须，女性头戴面纱，饮食极注意洁净，除了不吃猪肉外，不吃未经信仰伊斯兰教者宰杀的和自死的畜禽肉，不吃动物的血等，回民还大多不喝酒。这对于我们世俗社会的汉人来说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，没有酒的人生还是人生吗？回民还有其他种种特征，如仇恨同性恋，对偷盗者实施斩手酷刑等等，这些都是教义使然，根本就无法改变。

人类社会为了物质基础、经济利益，为了财富、美人、领土爆发了无数的战争，但是经济利益是可以妥协的，不然为何有合纵连横、纵横捭阖之说，只要一方不赶尽杀绝，另一方就可以望风而降。这些在中国古代世俗社会里表现得最为明显，中国自古以来就有中原逐鹿之说，只要中原的几场大战分出胜负，那么剩下的周边地区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不战而胜。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谁当皇帝都一样，最多只是经济利益的一些损失而已，而生命只有一次没必要为了财富搭上性命。鲁迅先生曾经尖刻地指出，中国人没有宗教战争，只有经济利益之争，因而最为圆滑，最善妥协。他说道，“中国人自然有迷信，也有“信”。但好像很少“坚信”……崇孔的名儒，一面拜佛，信甲的战士，明天信丁。宗教战争是向来没有的”。②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为了经济利益而爆发的战争，只是同一个神圣秩序内的战争，只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并没有影响整个社会的制度。这也是黑格尔所说的“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，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。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。”③黑格尔的这段话是极其深刻的，他的意思是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是凝固的，只是不断的循环反复并没有进步。

很多人认为黑格尔这是在轻视中国，其实黑格尔这种看法，中国有一位士大夫也有类似观点，只是他从另一个角度阐释，而且这位士大夫的一句相关名言被修改后，还被作为爱国主义教材。这位士大夫就是顾炎武，他的名言原来是‘天下兴亡，匹夫有责’，今天被改为‘国家兴亡，匹夫有责’，其实这么一改意思已经与本意背道而驰了。顾炎武自己曾经这么解释过，“有亡国，有亡天下，亡国与亡天下奚辨？曰：易姓改号谓之亡国。仁义充塞，而至于率兽食人，人将相食，谓之亡下。”④这个天下不是指国家而是指儒家的伦理秩序、道德准则，包括圣王之治的政治理想，这才是顾炎武这些士大夫所关心，而不是国家的更迭，朝代的变换，不过这岂不就证明了黑格尔所言极是，中国几千年来的所谓天下并没有任何改变，只是不断地改朝换代，换了件外壳而已。这也是中国多次亡于异族而大多数人却可以接受的原因，因为一来除了王族一脉及皇亲国戚外，大多数贵族士大夫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多少侵犯，二来这些异族吸收了儒家文化被儒家文化所同化，天下并没有改变还是儒家士大夫们熟悉的一切，天下还是那个天下，江山还是那个江山，只是又一次改朝换代而已，所以也就没必要与异族较劲。中国从来没有像其他社会那样被一个宗教征服过，中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纯粹的世俗社会，儒家文化是几千年来维护中国世俗社会存在的基础，也是中国人的神圣秩序，儒家这个中国的神圣秩序，从来没有被打破，所以中国一直是王朝的循环反复而已。

我们知道每种宗教都有自己的终极世界，神圣秩序，都将自己的社会制度、政治结构神圣化、普遍化，都将它们作为终极世界在尘世的反映。而所有宗教也都认为这些的丧失，会遭致神秘宇宙力量的惩罚，所以宗教战争的失败意味着世界末日的来临，整个天地的塌陷，人类社会毁灭的开始，灾难从此降临，魔鬼邪恶纷沓而至将人类拖入恐怖黑暗的地狱中。⑤也就是顾炎武所谓的亡天下之举，顾炎武写道，“魏晋人之清谈，何以亡天下？是孟子所谓杨、墨之言，至于使天下无父无君，而入于禽兽者也。”他将失去儒家的伦理秩序，道德准则的亡天下视为进入禽兽世界，也就是进入一个极其恐怖耻辱的境地，这也是任何一种宗教失去自己终极世界、社会制度的感受，甚至更盛，因为无论怎么说儒家只是一种学说。既然每种宗教都将自己的社会制度如此神圣化、普遍化，当不同宗教接触往来时，就存在潜在的冲突根源，他们都想希望所有人服从于自己的社会制度，每种宗教都希望自己的制度成为社会的主要制度，因而互不相让并终于有一天爆发了你死我活的冲突，这也是所有宗教战争的起因。而且宗教战争远比争夺财富、美人、领土之战来得残酷血腥，因为冲突的各方都将战争的失败，终极世界的丧失视为堕入地狱深渊，根本无路可退，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。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彻底不妥协，宗教之间的冲突，战争才可能真正改变社会的结构、历史的进程，才可能带来全新的神圣秩序，崭新的社会制度，带来全新的文明。

而人类真正的文明，来自宇宙深处的文明之光，也唯有依靠信仰才可能征服世界，涤荡所有的污秽，在每个角落闪耀发光。因为唯有信仰才可能面对危险、威胁、死亡，毫不妥协退让，紧守文明之光，也只有为了信仰，才可能不怕牺牲，不畏艰难困苦，四处播撒文明的种子，也只有为了信仰，才可能视为文明战死沙场为最高理想，以为文明殉道为最高荣耀，也只有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，这样的斩钉截铁才可能将文明传播开来，使全世界每个人都享受它的光辉。我个人从来不相信文明可以离开信仰而存在，因为离开信仰，人性的贪婪堕落将使人类很自然地选择纵欲享乐、快感、刺激，而不是文明，因而一个好的宗教信仰对人类是无价之宝，是人类共有的瑰宝，它可以决定人类的历史进程。

注：

①引用自《人与神-宗教生活的理解》上海人民出版社，金泽译48页

②引用自《花边文学》的《运命》人民文学出版社，鲁迅著

③引用自《法哲学原理》商务印书馆，范杨、张企泰译

④引用自顾炎武《日知录》卷十三“正始”一条

⑤引用自《人与神-宗教生活的理解》上海人民出版社，金泽译69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