宗教从何而起？为什么它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？（中英文版）

也许你会说，我是个俗人、粗人，我从不思考深奥烦人的问题，可是你再怎样的粗俗，再怎样的浑浑噩噩，总有生老病死的烦恼，特别是对死亡的恐惧，而超越死亡，追求永生、永恒就是人类所有宗教产生的直接原因。通过宗教追寻人生而何来、死而何往，追求人生的意义、生命的真谛可能过于高深、深奥，对于哲人、僧侣等少数精英可能适合，但不适合于一般人。不过超越生死，追求永生、永恒绝对适合每一个人，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永生的诱惑，这也是宗教虽然在东方世俗社会不是主流，但民间仍有大量原始崇拜、敬仰的原因。秦始皇纵横天下，威震寰宇，为千古第一帝何等英雄无敌，可是晚年同样害怕死亡，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，命徐福率五百童男童女前往海外寻找仙丹妙药，希望能够长生不老。另一个同样英雄神武、横扫天下、屠城无数、杀人如麻的成吉思汗，晚年同样对死亡充满恐惧。他向全真教道长邱处机寻问长生不老之术，无所得后不久郁郁而死。这些英雄人物尚且怕死更不用说我们常人了，所以永生、永恒可以吸引绝大多数人信仰宗教，也是任何一个宗教必然含有的内容，不谈及永生、永恒怎么可能是宗教？例如对儒家是否是一种宗教，学界争议很大，儒家虽然有宗教的组织与仪式可是没有超越生死的内容。很多学者并不认为它是一种宗教，我个人也是这么认为，儒家并不是一种宗教，因为它并不包含超越生死，永生、永恒的内容。

人类为什么需要宗教？我们上面的论述给了一些答案，就是为了寻求人生的意义、生命的真谛，至少来说也要追求永生、永恒，超越死亡。那为什么宗教可以使我们寻得生命的真谛，超越死亡？而这些在现实中明显是不可能实现的事，这就不得不谈及宗教的本质问题了。简单来说宗教的本质是一种信仰，一种相信神或者超自然状态存在的信仰，相信神或者超自然状态可以使我们寻得人类的本原、生命的真谛，可以超越死亡。于是我们发现宗教的本质问题就简单地等同于，是否相信神存在的问题，于是人们必然产生这样的疑问，为什么只能相信而不是确证神的存在呢？如果我们确证了神的存在而不是相信，不是更好？可问题似乎没有这么简单，人们常说，如果神出现在我面前，我就信仰宗教，但是神永远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，这一点在佛教的金刚经与基督教的圣经中都有明示，既然二大宗教都明确这么认为，我们还是趁早打消见到神真容的想法。其实不止这两大宗教其他许多宗教也有类似的说法，为什么我们永远无法见到真神，这个就说来话长了，大家只能耐住性子，慢慢听我道来。

缪勒在康德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地认为，人类有着与感性、理性并行的第三种认识功能——认识无限的功能，也就是产生宗教的功能，通过宗教认识无限。无限功能也可以理解为从有限中认识，抽象出无限的功能，无限不是第二种认识功能——理性，而是第三种认识功能的产物，人类以感性、理性功能认识有限的事物，而第三种认识功能产生宗教来认识无限，或者说第三种认识无限的功能产生宗教。②缪勒并没有对此继续论述下去，但是任何一个受中国文化熏陶的人，都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无限就是中国哲学中的道，无限就是道，万事万物在道中，在无限中统一了。如果以中国哲学的玄学方式继续发挥，可以表述如下，在无限中，无限与有限统一了，你中有我，我中有你，有限就是无限，无限也是有限，此时世界来到最原始最原初也是最后的世界，混沌、太初的境界，也就是道，无的境界，道就是无，无中生有，有生一，一生二，二生三，三生万物，于是人类世界就产生了，天地万物都是由道、无、无限产生，它是宇宙万物的母体。道等同于无、无限，它浑然一体，独立存在，无始无终、无影无踪，又无处不在。

至此绕了一大圈之后我们终于知道了宗教的起源，就是来自于无限，来自人类有别于感性、理性的第三种认识功能，认识无限的功能，所以宗教中的神实际上就是代表着未知、无限，我们人类永远有着未知、无限。虽然神自人类有意识的第一天起就存在，但我们却永远无法确证神的存在，也永远无法看到神的真容，因为我们人类有着永远的未知、无限，所以所有的宗教都认为你无法见到真神。可以设想，即使神真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了，我们也同样会怀疑，这是不是真神？还是我们的幻觉，甚至是魔鬼？如果这真的是全知的神？可是为什么还有未知、无限？他怎么可能是真神呢？他的身后还有更真的神吗？于是我们永远无法确证神的存在，而只能通过信仰相信他是存在的。可只要有信仰就必然有怀疑，这是无法逃避的，宗教既然是一种相信神存在的信仰，那么也将永远与对神的怀疑相伴，只有信仰没怀疑的世界是不存在的，如果有人刨根到底追问道，万一真的存在只有信仰没有怀疑的世界，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？我会这么回答，那是我们普通人无法理解的涅磐、天堂的境界。

神代表着未知、无限，我们只能通过信仰来确证它的存在，而信仰总是与怀疑相伴，于是所有这一切就纠缠在一起，我们即相信神的存在，又总是怀疑神的存在，我们即信仰宗教又怀疑宗教，最终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，宗教的本质就是信仰神或者超自然的存在，并且总是与怀疑相伴，信者恒信，不信者恒不信，信则有，不信则无。对宗教、神认识的问题与对无限认识的问题一样，是人类永恒的悲哀与宿命，人类知道无限存在却无法确知它是什么？我们只能信仰神的存在而无法确证神的存在，而且总是与怀疑神的存在相伴，我们无法来到一个没有怀疑绝对确信神存在的境界，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上帝为人类设定的界限，超出了人类的理性，进入了非人类，超人类的境界。作为一个信仰者只有坚定，孤独地信仰下去，排除怀疑无限地信仰下去，直至出现佛教的涅槃，道教的羽化登仙，或者如基督徒一般体验到回到上帝怀抱中的幸福圆满感，当然这也是人类伟大之所在，通过信仰我们还是可以超越生死，回到永生、永恒的天堂，回到人类的起源、本原之处。

缪勒把无限功能确定为人类的第三种认识功能，虽然目前还没有被大多数人所接受，但是我个人认为这种看法极具真理性是无可辩驳的。因为在任何一个社会里，无论这个社会处于何种阶段，有文字或没有文字，母系社会还是父系社会，野蛮还是文明，都可以发现存在宗教这一现象，很明显产生宗教的能力是全人类共有的，这就说明了缪勒将人类认识无限、产生宗教的功能，作为第三种认识功能的正确所在。我相信随之时间的推移缪勒这一说法也将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。以存在主义哲学的说法就是，存在是人类最根本的问题，是最深刻的哲学思考，比任何其他的人生、哲学问题都强烈、刺激、震撼。很显然人类存在问题也就是人类的本原问题。事实也确实如此，人类自有意识的第一天起，在最初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就一直思考无限、存在这些人类的本原问题，并且通过产生宗教、神来回答这些问题。同时由于认识无限产生宗教的功能是人类共有的，所以宗教、神的概念也是全人类共有的，所以宗教、神又普遍存在于每一个社会里，无论是低级社会还是高级社会，可以很肯定地说，所有的人类都在思考这些本原问题。我个人认为宗教对无限、存在这些本原问题的回答远比存在主义合理，宗教可以将我们带回到甜美的梦乡，永恒的幸福，回到人类的本原之处。

存在主义中最吸引人的观点是海德格尔的“诗意的栖居”，但是诗人总是少数的，而且诗人中自杀比率很高，说明他们对人生依然困惑，而萨特的“存在即合理”更是为人类带来灾难，当今世界的许多乱象，就是来自于萨特“存在即合理”这个学说。与存在的问题也就是宗教相比，感性、理性、道德、政治、法律等这些哲学、社会问题，都是次一级的问题，对人类的影响远不及宗教来得深刻、震撼。远古的人类可以没有道德、政治、法律，可以不知道感性、理性，哲学，但是不可能没有宗教。而且宗教反过来会影响到，人类对感性、理性、道德、政治、法律这些问题的理解认识。我们可以想象自人类有意识的第一天起，在广袤的地球的每一个角落，人们都仰望无垠的星空，想象星空后面的世界，通过认识无限的功能，宗教在每一个角落诞生了，神也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升起，我们感觉到神圣、圣洁、美好的终极世界，除了宗教，除了宗教产生的终极世界，我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以支撑人类活下去，这样一个向死而生，以毁灭与死亡为结局的人生实在不知有什么意义。宗教可以使我们理解人生的意义，生命的真谛，显然它对人类生活有着决定性的影响。

缪勒进一步从语言学的角度阐述了从无限到神这一过程，他从大量原始部落的语言及古印度人的典籍中，得出最早人类以拟人化的语言描绘事物，比如说将太阳以它的功能称为发光者、温暖者，河流以他的功能称为守卫者，梨者之类的，直至最后将太阳称为像父亲，将河流称为像母亲，于是最后将太阳神圣化为像父亲一样保护我们的神，将河流神圣化为像母亲一样养育我们的神，人格神至此产生了，神、神圣的概念也就这样根植于人类的潜意识中。我们可以将这一过程推演到无数的民间信仰，原始崇拜中，当我们看到苍天大树，它是这样的茂盛、健壮、伟岸，使周围的树木都黯然无光，我们很自然地认为这颗树一定是树精，有神性，才能显得这样与众不同。当我们望着巍峨的高山，直耸云霄，消失于云雾之中，不禁想到必有山神居住于其间，才使它这样的高不可攀。而咆哮奔腾而来的河流使我们联想到是任性的河神在挥舞这条长河，等等，许许多多这样的事例。由此也诞生了无数的拜物教与原始崇拜，在这基础上产生了多神教，直至最后产生一神教。③

于是所有的宗教就产生，诸神徐徐升起，神圣的光芒从天而降，圣灵在心中流淌，绝望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，死亡的阴影也悄悄褪去，人类生活也就有了意义，光彩。

注：

①引用自《纯粹理性批判》人民出版社，康德著，邓晓芒译，杨祖陶

校

②引用自《宗教的起源与发展》上海人民出版社，金泽译14页-15页

③引用自《宗教的起源与发展》上海人民出版社，金泽译104页-140   

页，《宗教生活的初级形式》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，林宗锦、彭守义 译70页